“不,你应该早点上床睡觉。”她打了个哈欠。“我困了,改天再打电话给你。拜拜!”“拜拜……”楚河一直到合上手机,唇边的笑意仍未褪去,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很年轻,却有着超龄的成熟思想,有时说话像个孩子乱无章法,但在你将她当成孩子看待时,她却又不经意地冒出有如哲学家,触动人心的话语。坐在驾驶座的司机偷偷瞄着后视镜的楚河,眼睛瞠大,仿佛刚刚被鬼吓到。他没见过少爷在接完电话后,脸上的表情,是笑着。楚河敛起笑意,按下铁门遥控器,对司机说:“现在可以进去了。”漆黑的宾士轿车在厚重的铁门往两侧滑开后驶进宽广的绿色草坪,停在主建筑门前,司机下车为楚河打开车门。在楚河下车的同时,主屋大门开启,从玄关走出四名身穿深色西装的壮汉,毕恭毕敬地排成两列躬身。“少爷。”楚河不发一语,笔直地步人大厅,此刻,早已接获唐龙云通知的管家急忙忙地从后面房间跑出来,即使半夜三更正好眠,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松懈。“少爷您回来了……”“去通报老爷吧!”楚河将自己塞进沙发,随手端起仆人为他沏好的浓茶。在这栋富丽庄严甚至静肃到有些骇人的豪宅里,就只有他还能感到悠游自在。“这个时间,老爷、老爷已经睡了。”管家为难地答道。“噢,那我走了。”他作势要起身。“别、别……”管家无奈地要他稍等,紧张的汗水瞬间落入衣襟,“我这就去通报。”三更半夜打扰老爷休息,要命,少爷回家没有通报,也要命。遇到这一老一少,再长的寿命都不够磨练。楚河安坐下来,继续喝茶,眼角隐隐透着一抹促狭。不是他喜欢为难老管家,再怎么说老管家也是看着他长大,吃了他不少年少叛逆时的闷亏,怪就怪那老头子没事就爱传唤他回家,像是生怕他哪天撇下手边一大堆事业搞人间蒸发,所以,老头子找他麻烦,他就叫他老人家半夜起床尿尿。不久,亮洁的花岗岩地板传来拐杖的“笃、笃”声,从声音的频率可以判断,他又惹火楚贯中了。现在都几点了,我一早就让龙云通知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楚贯中外表看来虽然已显得老态龙钟,但声音依旧洪亮。“刚忙完。”楚河把玩着左手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瞟一眼在一旁搀扶着楚贯中的妖艳女子。这老头子,都七、八十岁了,还是那么好色。“你们都退下。”楚贯中拐杖一挥,让所有人离开。待大厅只剩这一老一少,楚贯中松下严厉的表情。又爱又无奈地盯着扶养了十六年,却仍旧感觉陌生的养子。要是,楚河是他亲生的多好……这念头一起,他也只能暗叹一口气。就算是自己生的,未必能调教出像楚河这样的将才。他不仅才智过人、冷静、无情,重点是,他不怕死、不要命,或者只是想既然来这世上这一遭,就尽情地游戏人生,笑看人生。当一个无欲无求,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话,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他、控制他。所以,楚贯中真心宠爱他,也拿他没辙。他老了,膝下没有继承人,留下再多的财产,恐怕那些妻妾在他死后很快就会争夺挥霍殆尽,所以,他任由楚河爱干什么就拿去干什么,只是没想到这钱愈滚愈多。他曾叱诧风云、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到现在,唯一的心愿,不过就是得到养子的一颗真心而已。“要问下星期那个案子的事吗?”楚河开门见山的猜测楚贯中今天找他的用意。“都办妥了?”“您交代的事,敢不办妥?”楚河嘴上说得恭敬,但脸上看不出一丝畏惧。为了承接这个工程案,楚河从一年多前就已经着手准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拔掉楚贯中胸中的一根刺。三十年前,一场利益纠葛让两个打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的朋友一夕之间反目成仇,楚贯中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右腿,也失去了对“人性”的娃最后一点期待。“你要怎么做?”楚贯中相信楚河办得到,但是。伯他下手不够狠。“不杀人、不犯法,全都按规矩来做。”他表情一派轻松,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什么意思?”“你就等着去为这个多年好友上最后一炷香吧!其余的事就别担心了。”楚河不肯再透露细节,起身准备离开。“臭小于!你给我说清楚。”楚贯中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他的养子按下。“刚才那个女人,早点把她弄走……”楚河在楚贯中耳边低声说道。在楚贯中警觉他话中的涵义时,楚河的身影已翮然离去。他跌坐回沙发,眯起眼回想这个女人被送到他身边的过程……看来,他真的老了,脑筋不灵活了,被安插了个探子,居然浑然不知。楚河离开楚宅,让司机开到亚都丽致,今晚,他就住在饭店里。他是真正的居无定所、狡兔多窟,有时心血来潮,飞机一搭便离开台湾、台北、香港、上海、东京、首尔……每天换着不同饭店、不同房间、不同女人,过着极尽奢华,挥金如土的生活。他手中流动的金钱都是从污秽的人身上搜刮下来的,他不喜欢肮脏的东西留在自己身边太久。待洗完澡后已经接近清晨了,他躺到床上拿起客房电话,原本要拨给专门负责为他挑选女伴的俱乐部妈妈桑,最后却拨成一组只看过一次便记入脑子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许久。在台北,这个时间,醒着的人恐怕不多。“喂……”电话终于接通,听筒传来的声音里充满浓浓的睡意,性厩沙哑。“喂。”楚河只发出一个音。“呵……”罗曼光醒了,笑出声。“我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还是忘了告诉我你的名字。”“楚河。”她清脆的笑声似乎能驱走黑夜的寒冷。“楚河汉界的楚河。”他只是在拿起电话的一瞬间突然想到罗曼光,如果在她熟睡的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没想到她不但没生气,还真的立刻猜到是他。“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是想请我吃烧饼油条吗?”“你的心愿就这么小?”尽管认知里,她就是一名陌生女子,但两人的交谈却感觉不到一丝生疏。“没听过知足常乐?”她反问他。“吵醒你了?”他明知故问。“你知道猫虽然每天要睡十几个钟头,但是在熟睡的时候脑子仍然维持跟清醒时一样的状态,所以瞬间就可以醒来。”“这我真不知道。”是说,一般人会研究猫从熟睡到醒来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吗?“很好,勇于承认自己不懂是回归童真的第一步,我会送你一颗好学生苹果。”她像个顽童,为他拍拍手。“谢谢。”他又笑了,为两人之间牛头不对马嘴,幼稚到教人喷饭的对话内容。她给人的感觉的确像个孩子,天真,毫不设防,所以轻易地撤除了他的谨慎?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特质,或是她有意要给他这样的感觉?“不请你吃早餐,请你吃晚餐如何?”不管如何,她的确挑起他的兴趣了,无论是她的才华、她的魅力,或是她背后可能隐藏的某个人,他都感兴趣。“这个星期我只剩明天晚上有空。”明天晚上,他得出席一场标案的暗盘交易。“那就明天晚上,我去接你。”“你要开那台吓死人的凯迪拉克来接我吗?我住贫民区,巷子很小的,约在哪里,我自己过去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