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瑶瞪了慕灵一眼,又不是在夸她?要她这么积极干什么?秦老爷微微颔首:“你明儿个写一段让爹看看。”慕云起身施礼,表示知道了。慕瑶心中诧异,爹从来都不关注慕云的,今儿个怎么突然问起慕云的字来?秦老爷茶喝够了,便起身去了书房,大家也随即散了,各自回房。水容一进屋就拉着丹秋说话。丹秋听了,惊喜道:“老爷当真这么说?”“那还有假?老爷还让小姐明儿个写几个字给他瞧瞧呢”水容一脸的得意,好像受夸奖的不是小姐,是她自己似地。慕云兀自坐在炕上思索,对水容和丹秋的谈话充耳不闻,自爹回济南以后,还是第一次正眼看她,而且还是用那样柔和的目光,这样柔和的目光多久没有见到过了,她几乎都快忘了,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的,只有上一世,爹用极其厌恶的眼神看她,骂她是……孽种。她知道爹是个薄情的,但她也知道,爹的薄情,跟大娘有莫大的关系,谁知道大娘是怎么跟爹说的?会说的有多难听?可是,爹也不想想,娘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又是在大娘的虎视眈眈之下,怎么可能有不贞之举呢?爹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了大娘的说辞,一封来信,就让大娘把娘的灵位丢出秦家,就把他原本疼爱的女儿当成了孽种,任由别人作践……慕云的手心渐渐攥紧,紧到关节都发了白。她无法原谅爹的薄情,可现在她还得想办法获得爹的青睐,就好像,她深深痛恨着大娘,却不得已要对她表现的恭顺无比一样,娘的冤仇一日未报,她就得戴着厚厚的面具与他们周旋一日。水容和丹秋高兴了一阵,却发现小姐脸色发青的坐在炕上,顿时心下一惊,忙走过来,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慕云木然的摇摇头,又木然的下了炕,木然的走到书案旁,指了指砚台,示意水容磨墨。水容和丹秋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小姐这是要写字吗?老爷关心小姐,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为什么小姐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丹秋扯了扯水容,小声道:“你去给小姐泡一杯蜂蜜水来,记得加点桂花米,我来给小姐磨墨。”慕云提笔想了很久,才落下笔,写了一首汉乐府的《长歌行》,字,她是每日都在练,不仅仅是簪花小楷,还有颜柳之体,她也每日细细临摹,从不间断。上一世,她是个连贱婢都不如的孽种,哪有机会上闺学?若不是娘以前教过她认字,恐怕她连字也不识一个,所以,这辈子,她珍惜每一个学习的机会,正如《长歌行》中的诗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她是在不断的充实自己,多学一点都会对自己有帮助。慕云用簪花小楷写了一遍,又用颜柳之体分别写了一遍。她知道爹酷爱书法,写得一手好字,那么,她就让爹好好看看,她这个被他忽视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次日,秦老爷很晚才回府,一进家门就找秦陈氏谈话,谈了许久,秦老爷破天荒的在本该是陶姨娘的日子里,留在了颐心堂过夜。慕云把三张大字在怀里揣了一日,却根本没机会给爹看,不由的自嘲,说不定爹只是心血来潮随便这么一说而已,自己却是当真了,随手把大字丢进了火盆,烧了。翌日清晨,大家去颐心堂问安,没想到秦老爷见到慕云第一句话就是:“字,可写了?”慕云讶然,爹尽然没忘,可她都已经把字烧了,不由的暗暗后悔,自己此番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秦老爷见慕云怔忡的表情,以为她没写,也没想过要责备她,水容却是开口了:“回老爷,我们昨儿个写了,但不知道老爷现在要看,留在屋子里没带出来呢”秦老爷温和一笑:“那你去取来。”慕云脑袋嗡嗡作响,这个水容,扯什么谎啊?昨儿个她不是看见她已经把字都烧了吗?还要说留在屋里了,这下,看她怎么拿的出来。水容傻眼了,没想到老爷会让她回去拿,当即为难的看着小姐。正文第八十八分忧(下)“老爷也未免太心急了,姐儿们才过来,还没沾椅子,您就要检查功课。”秦陈氏从里间走出来,笑嗔道。秦老爷微微一笑,不再提此事。慕云瞥见水容大大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好笑,水容怕是吓的不轻。大家依次给老爷夫人行礼问安,结束后,秦老爷就出门去了衙署。秦陈氏这才开始说正事:“大家都知道如今山东旱情严峻,听说不少地方已经有人饿死了,真是作孽唷……老爷说了,在旱情没有得到缓解之前,咱们府里一切从简,不得再大鱼大肉,传了出去,徒增嫉恨。”慕灵听了这话暗自担心,她是最喜欢美食的,如今大娘说要一切从简,不知道会简单到什么程度。慕云深以为然,老爷的做法很对,外面都饿死人了,若是府里还大鱼大肉,的确不妥当,老爷此举甚是。慕瑶则根本没把大娘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正在纳闷,爹这两天怎么突然对慕云特别关注起来?是不是慕云背后使了什么手段讨好了爹?慕瑶暗中观察慕云,看她目不斜视,只专注的听大娘说话,慕瑶最最讨厌慕云这样的神情,好像就她最认真似地,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锦如,你待会儿去传个话,让府里所有管事,管事妈妈都到抱厦集中,我有要事吩咐。”秦陈氏交代完了,将目光转移到慕云脸上,笑道:“四姐儿,老爷昨晚跟我一个劲的夸你,说你小小年纪却是有见地的。”慕云看着大娘柔和的目光,心里可不敢有半分得意,起身一福,打了阵手语。水容帮着转述:“四小姐说,她只是听了外面的一些事情,觉得那些灾民可怜,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却有心无力,便随口感叹了几句。”秦陈氏面上笑容不减,心中却想:若只是随口感叹的话,如何能把其中的利弊分析的这般透彻?之前,她还以为慕云只是有一双灵巧的手,心思比别的姐妹细腻些,性子沉稳些,现在看来,没有这么简单,要不是这么多年观察下来,确定她已经失去了记忆,不然的话,这样的慕云真叫她寝食难安。“你有这等菩萨心肠,是好事,大娘也很高兴,待会儿大家要去抱厦商议施粥事宜,你也一同去吧有什么好的主意,尽管说来。”秦陈氏和声说道。慕云浅浅一笑,又福了一礼,方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大娘,咱们真的要去施粥吗?外面灾民那么多,要是知道咱们府上要施粥,一窝蜂的涌了来可如何是好?而且,咱们府里的米粮都施出去了,那咱们自己怎么办?”慕瑶这才明白爹为什么对突然关注起慕云来,原来是慕云出了施粥的主意,这算什么好主意呢?拿自家的粮食救济别人,那么多灾民,救济的过来吗?杯水车薪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慕瑶马上提出异议,目的在于证明慕云出的不过是个烂主意而已。秦陈氏略带讥讽的瞥了慕瑶一眼,虽说慕瑶比慕云大一岁,可心智上,慕云要远胜慕瑶,亏老爷还把慕瑶夸的跟朵花似的,叫老爷自己来听听这些话才好。“总不会饿着你的。”秦陈氏不咸不淡的说道。慕瑶碰了个钉子,心中郁闷更甚,原本准备了好些话都说不出口了,低着头生闷气。“你们几个且回吧四姐儿,随我来。”秦陈氏起身。众人施礼告退,慕云温顺的跟着秦陈氏来到抱厦,心中小小的激动,一来是自己的意见得到了老爷的肯定,二来,总算可以帮助到那些灾民。抱厦议事时,慕云才知道,老爷已经联系了济南府好几个大家族,有为官的,也有经商的大商贾,其中袁家也在其中,大家分了组,在东南西北门各设两个施粥铺子,秦家和袁家分在了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