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筠要过遗书,一行一行地看了一遍。
“没有遗漏了吧?”我想听听柳子筠的意见。
柳子筠轻轻苦笑了一声,把信对折握在手里,“我就当是你给我的最后一封情书了。”
“啊?”我不确定柳子筠的意思。
柳子筠:“虽然现在已经不流行写情书了,但其实好几次我都想给你写情书或者偷偷幻想会收到你的情书。”
“偷偷幻想……”我完全没想到会从柳子筠的嘴里听到如此少女如此幼稚的词汇。
“有人替我爱你也是件好事。”柳子筠耸了耸肩,把头低下。
“我……”柳子筠又陷入了悲伤的情绪,在这种气氛中我混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应该不想在我这儿过夜吧?”柳子筠抬起头。
我一眼望见她眼睛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亮了一下,她竟然在掉眼泪,我顿时后脑发麻。我为什么这么恶劣?不,我确实恶劣,我从小就是个恶劣的人类。但我为什么对一个爱我的人还这么恶劣?!
“那我送你回去吧。”柳子筠转身把刀和对折的信纸放在不远处的吧台上,而后拿上车钥匙回到我面前。
我没有很快答复,因为我在想赎罪的方法。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你自己当心,路上有水的地方会很滑,开车慢点儿。”大概是因为我没有立刻回应的原因,柳子筠认为我并不想和她共处一车。
我当然没有那个意思,但这样也好。
离开柳子筠家,刚坐上车,董事长一个电话就过来了。我来不及去仔细咀嚼刚才的一切,就匆匆赶去了给董事长订好的餐厅。我现在的任务是去给董事长开车,听他在电话里一反常态的亢奋声调,他铁定是因为喝了酒不能自己开车了。
我到达餐厅门口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来。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我终于看到董事长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和他并排出来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大肚子秃顶男人,他们身后则跟着两个瘦高的年轻女孩。
他们停在餐厅门口眉开眼笑地聊了几句,之后秃顶男人似有要离开的意思,很刻意地抓着其中一个女孩的手递给董事长。董事长笑哈哈地摆摆手,把两个女孩都推给了秃顶男人。秃顶男人顿时嘴咧到了耳根,假意摆着手,实际喉咙已经在忍不住滚动。
等秃顶男人带着两个女孩坐上一台加长型轿车,我默默走到董事长后方,静候我的任务。
车上,董事长乐滋滋地哼着某支几十年前风靡全国的歌曲。即便走调严重,他依旧哼得极其大声,仿佛这车是他的私人浴室,他一边洗澡一边哼歌,旁若无人。
哼到气都没了,董事长咳了两声,随口问道,“你和茹茹是朋友?”
我点点头,轻到快听不见地嗯了一声。
“好好干。”董事长滑着手机,像是在对手机说话。
“好的!”我回道,就当对方是在严肃而认真地跟我说话。
对话仅此而已。
剩下的时间里,董事长在和不同的人发语音。他先是交代某个下属付今晚陪酒过夜钱的时候一定要跟对方要折扣,光顾很多次了,不给折扣就是不给面子。之后他交代另一个下属一定要跟进今天的客户,下了血本陪吃陪喝送女人,这笔订单必须得成。跟下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他换了副嗓子,宠溺地哄着对方说对方想要的那款包他已经托人买到了。最后,董事长皱着眉头打了个电话,用极其厌恶的声音简短地说道“晚点回”,说完立刻挂断电话,仿佛那电话多听一秒耳朵都会被烫掉一样。
把董事长送到目的地,董事长拍着啤酒肚下了车。在我离开前,他问道,“结婚了没有啊?”
我摇摇头。
他随即追问,“男朋友有吗?”
我当然知道打听这些是为了什么,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说道,“董事长,我这人私事少,能适应灵活的工作时间。”
☆、66
凌晨一点二十九分推开家门,我突然觉得心里非常奇怪,像是原本有块非常坚硬的石头什么的忽然裂开,然后碎得什么都不剩。关上门,我疲累得连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同时,我开始抑制不住地大哭。
身后门缝处吹进来的寒风打在我的后背,我却没有一点儿精力挪动地方,身体机械地一边哭一边冷的打哆嗦。
我那没用且廉价的眼泪模糊住我眼睛的时候,周遭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我因为站在于婷家门口碰巧听到她家里人可怕对话的夏天。那之后的第三天,我终于找到了于婷,在市区去往郊区的那座石桥的桥洞处。这个城市的人都知道那儿聚集着很多无家可归的甚至半疯半傻的人。从小父母就告诫我绝对不能靠近那个地方,所以我是在其他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于婷的情况下才硬着头皮一个人偷偷跑去了桥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