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一个盐丁从外急冲进来,“谢四娘来了。”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异色。谢四娘就贵子未过门的媳妇,也沙窝村唯一的幸存者,贵子用命换来的一条命。如果不为了她,虽然马贼来势汹汹,但贵子一个人逃离还不成问题的,最多受些伤,但命不致死。自那日在昏死过去的贵子娘跟前叩了个头之后,这个谢寡妇就消失了。大家都猜测,她一定逃离这里了,本身寡妇就不详的,这次刚说了亲还没进门,就又克死了贵子,这不详的名声算坐实了,这里绝对呆不下去了,还不趁乱跑了。所有妇人们对这个谢寡妇恨得牙痒痒,卢岩倒没觉得如何。“…男人就该护住自己的女人,如果当时我,我也会像贵子一般…”详情这句话说的很朴实,却也很有冲击感。刘梅宝看着怔怔一刻,忍不住抿嘴一笑,听得院子里有说话走动声,忙按着心跳站起身,掀开窗户向外看,见是两个伙计说笑着寻了日头底下坐了吃饭。到吃饭的时候了,刘梅宝这才恍然,迟疑一刻,将信仔细地叠起来贴身放好,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石婆子见她来了,没什么反应,只是如常的给她盛了饭菜,刘梅宝说声多谢,又跟厨房里或坐或站或蹲着吃饭的伙计师傅们含笑打招呼,这才走开。一回到屋里,关好门,将饭菜放在桌上一推,又忙打开信接着看起来。“你来这做什么?”卢岩看着被带到面前的谢四娘。她穿着件干净整洁的衣裳,还带着银首饰,如同走亲戚的小媳妇。看到她这样出现,在场的很多人都露出鄙视愤怒的神情。“我跟了这些马贼好几天了。”谢四娘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干巴巴的,“我知道贵子是大人的人,贵子说过,要助大人做任何事。”听她说这句话,卢岩并没有答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他在信上让师爷写了,心如重击,刘梅宝在信上看到这个词,然后在这个词之后,又加了一句“就像有人在胸口重重打了一拳一般的闷闷的难受”,她就又忍不住抿嘴笑了。很显然。四个字是师爷的用语,后边一句是卢岩的话,这一次二人合作写的信,行文很有意思。她甚至似乎能看到书桌前坐着一个文人,皱着眉一边听来一旁卢岩的口述,哦,卢岩口述的时候,一定是来回走动的,这个文人的用词习惯必定跟卢岩有很大的不同,然后他就会在口语化和文言话之间纠结。但这明显不是笑的时候,刘梅宝又忙掩住嘴,接着看下去,她对这个谢四娘有些兴趣,很好奇她要做什么。“贵子替我死了,那么就有我来替他为大人效力吧。”谢四娘说道。这句话引来嗤笑,还有人低声吼道滚。卢岩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我见过这些马贼怎么杀人。”谢四娘接着说道,对四周的嗤声鄙视甚至厌恶的情绪丝毫不在乎,“他们马术很好,如果大人这样和他们对阵,结果比贵子好不到哪里去。”如此不敬的谈论死者,以及就要为死者报仇的生者,终于让大家忍不住怒火,纷纷骂出声来,更有不知道哪里的石子砸在这谢四娘身上。谢四娘只是站着一动不动。卢岩摆摆手,喧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我进去,找机会挑乱子,大人趁机想法子让人开门吧。”谢四娘说道。她说完这句话,不等卢岩回话,转身就走了。大家视线跟在她身后,很多人还处在没回过神的状态。“她进去能挑什么乱子?”站在卢岩身旁的汉子开口说道,带着几分很铁不成钢,“她进去了,能有什么好!”实话说谢四娘还是有些姿色的,此时又是特意打扮过,这样的女人如果走进马贼群中,那结果。。。在场的都是男人们,自然心里明白,面上神情便很难看。“让她回来。”卢岩低声说道。立刻有两个盐丁奔了出去,拦住谢四娘,她已经走出去一段了,因为怕惊扰了马贼,他们的谈话都是压低了声音,因此只看到盐丁和谢四娘争执几句,很快两个盐丁就回来了,而谢四娘依旧向郭家台走了去。“她说,不让她去的话,就要大声嚷嚷,让马贼知道咱们来了。”两个盐丁神情很尴尬,低声说道。“这女人就是想死,能不能死远点,非要咱们爷们添堵。。。”几个大汉忍不住低声喝骂道。在他们眼里,谢四娘这是一心求死了。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卢岩默默的想到,没有在说话,摆了摆手。“静候备战。”他低声说道。所有人按照要求潜伏好,隔着土坡远远的看着谢四娘站到了郭家台的吊桥前。距离远,也看不太清更听不清,只看着有人从门楼里探出头来,门并没有立刻被打开,谢四娘似乎是累了,坐在地上似乎是在哭,又过了一会,吊桥才被吱吱呀呀的放下来,奔出来四五匹马。谢四娘似乎受惊了,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这些马贼果然很警觉,马匹散开四处探查一番,才一把捞起跑出去没多远的谢四娘,在一阵怪笑和谢四娘的哭声中进了寨门,吊桥缓缓又被拉上,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天在这时夜黑透了。因为有日光而稍微存在的一点温暖被夜色吞噬了,冬日的夜色极其寒冷,更何况这些人穿的棉袄都是破烂的,不多时便听到牙关打架的声音。但是没人敢动,一个个全身发抖的趴在土堆后面,紧紧盯着亮着灯的郭家台的寨门。“这女人不不会是已经”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因为冷,声音都是结巴的。卢岩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黑暗中如同巨兽的村落。他不说话,自然没人敢再说话。很快已经要到后半夜了,刮起了北风,或蹲或趴在地上的众人终于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冻僵了。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对战马贼就已经在这夜色里冻死了。卢岩心里也有些焦急了,他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村落里忽的亮起火光,火光越来越大,还隐隐有人马声随风传来。就是这个时候。卢岩猛地跳起来,因为身子已经冻僵了,没有站稳又栽倒在地上,他很快又站起来。“一二两列跟我走。”他低声说道,带头向前冲去。后来他们终于趁乱爬上郭家台的门楼,厮杀之后打开了大门,马贼也在同时发现了,大家之间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对战,值得庆幸的是,马贼的马匹还来不及骑上,避免了这些盐丁门还没动手就被马匹践踏而死的惨烈局面,当然,这种肉搏战也是很惨烈的。至于详细的对战过程以及卢岩的表达方式自然说的很简单,而师爷虽然没有亲临现场,却并不妨碍他妙笔生花,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妙笔生花被卢岩截断了看着信上的内容忽的转化为华丽拼体文,然后又突然生硬的断,刘梅宝便猜到这一点,她嘴角的笑意再次浮现,但很快又叹了口气。虽然卢岩没有详细说,但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时候又怎么会是好玩的事呢,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刘梅宝回忆昨日那短短的一瞥,一点后悔低着头什么也没看到,或许她应该大方的问声好什么的,这个卢岩应该不是如传说中那样凶狠不讲理,想必好好说的开的话,他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怎么样她愣了会神,又低下头翻过一页纸,接着看信。这信的最后便又换了卢岩熟悉的字体。“接到你的回信,我很高兴,让你担心了,那天能见到你,我很高兴。”刘梅宝抿了抿嘴,忍不住嘀咕一句我才没担心,很高兴,就会说一句很高兴,还语句不通顺,怎么看都是因为自己很担心他所以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