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以满怀感激地看了江漫一眼,江漫只是认真看着主席台的方向。
不像伊以,江漫总是做什么事都格外认真。
升旗仪式结束,回到教室伊以饿得前胸贴后背,趴在桌子上觉得头晕眼花,早上太急连口水都没喝,马上就是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
自从高考改革语文分数比例在总分中大幅提高后,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跌落神坛,一直阴云罩头的语文老师翻身农奴把歌唱,大权得握。加上其他三科早就结束了考试,语文科目更是凸显了其独一无二的重要性和神圣性,伊以可不敢在这种局面下逃掉班主任老师的语文课跑去吃早餐。
班主任老师开始讲古诗词,伊以摸着肚子努力集中精神,有个同学一直在班上咳咳咳,听得她心烦,慢着,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一转头,坐在窗边的金在硕挤眉弄眼地朝她笑,从书包里摸出了一个面包,趁班主任转身写板书的时候,朝伊以扔了过来,伊以眼疾手快,完美接住。包装袋摩擦的声音引得班主任警惕地回过头来,扫视全班,江漫在这个时候举手站起来,“老师,这首诗颔联使用的意象我不是很明白。”
三个人这样的配合,不是第一次,熟能生巧。
一天的课程在下午六点结束,晚自习这种惹得天怒人怨的东西早就在几年前被取消了,伊以推着自行车出来,和金在硕江漫说了再见,骑车回家。
回到家的宁来见伊以的第一句话就是,“早上又睡过头了吧?”
伊以把书包放下,吐吐舌头,“妈妈你怎么知道?”
宁来把早就凉好的水推到伊以面前,“看你房间里被子没叠就知道了。”
伊以捧着被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头发从背后撒出来,披散在胳膊上,宁来
走过来把伊以的头发往后拢了拢,说,“该剪头发了。”
“我也觉得该剪了,”喝着凉水的伊以声音也是凉凉的,像是夏夜里湃在井水里的瓜果,“好多头发都分叉了。妈妈帮我剪吧。”
宁来说,“当然是去店里剪,我又不会。”
“欧洲好玩么?”伊以睁大眼睛看着宁来,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睁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像是有蝴蝶要飞出来,让人不忍心说谎。
“又不是去玩,我是要照顾朝歌先生的。”
“不过街上一定有很多漂亮的男孩子吧?妈妈有没有帮我留意啊?”
宁来的表情一本正经:“告诉过你的,未成年不准谈恋爱。”
伊以装模作样地叹叹气,“因为妈妈的管束我都快熬成老姑娘了。”
宁来最明白她的把戏,一点也不上当,话题一转,说起正事,“朝歌先生让你放学了就去他书房一趟。”
伊以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托着腮说,“我最怕应付不苟言笑的老先生。”
宁来把她校服衬衣的一个褶皱扯平,说,“快去吧,去晚了朝歌先生不高兴的。”
伊以走出房间,带上房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到宁来正把她刚开始喝过的那杯水捧在手里发愣,一种在心里发酵七年带着酒味儿的情绪又涌上喉头,伊以咽了咽口水,努力地把这种讨人厌的东西吞回肚子里。
南北向的走廊,两侧挂着些古老的欧美名画,伊以也不知道是真作还是仿作,走廊走到尽头,朝东拐,就是朝歌先生的书房,伊以在门口轻轻地叩门,听到里面传出声音,“进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来朝歌先生的书房,伊以还是会被满室的书籍吓到,书架直达天花板,取高层的书册必须得搭梯子,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朝歌先生坐在书桌后面,低着头在看一本书。
即使已经七十来岁了,朝歌先生的视力还是很好,读书也不用戴眼镜。伊以看着那个老人发愣,很多时候她都不能把眼前这个人的形象和他的年龄联系起来,他确实已经花白了头发,褶皱了面容,但是他身上有一股很锋利的气息,就像无形的刀,一不留神就会割伤人。长汀里的人和长汀外的人,都敬畏地叫他朝歌先生,但是他们也都明白,温厚儒雅与这位老先生无缘。他的全名是王朝歌,年轻的时候是煦城商界的皇,他创立的皇歌,像只领头羊似的带领着煦城跑,把远方跑成了前方,把未来跑成了明天,把煦城跑成了排在美国纽约日本东京后的国际大都市。三十年前那个时代的改天换地,有他顶天立地的一份功。在他退出商界后,他的四个得意学生,东竟西林,南盛北叶,撑起了如今煦城的商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