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辜把伊以的一缕头发捻在指间玩,伊以没感觉到,吴辜说,“法国有个作家叫萨德,他有本《淑女的眼泪》,你可以看看。如果你认为他讲得有理,就把那当作你问题的答案,如果你坚持己见,就当那是胡扯好了,总是别影响了你的好心情。”
“那么你认为呢?”伊以转头看着他,“关于共产,关于好坏,关于善恶。”
吴辜笑笑,那个小小的笑涡里有一些无奈,“伊以,你的问题太大了,一点也不适合调情。”他仰起头在阳光里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我不谈好坏善恶,但我知道力量一旦平均下来就会被削弱,集中了才能办大事,要不怎么秦始皇那小子一开始就中央集权呢?你知道古代有种突围战法叫做锋矢,最勇猛的将领骑上战马挥舞着刀戟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兵士只需要跟着就好。说实话我喜欢这个打法,让人觉得热血上涌。”
伊以低下头,没说话,脸上有一层失落,仿佛薄霜,吴辜轻轻地用力,扯了扯她的头发,用轻快的调子说,“伊以,你不觉得其实我们很适合在一起吗?你看我们思想交谈仿佛恋爱,柏拉图要是看见了,会老泪纵横的。你和Lin会讲这些么?”
伊以摇了摇头。国庆假期结束后她回到学校,每天都会和林瑾昱通电话,但是讲的都是一些琐事,其实彼此在意的不是内容,而是好像保持着通话就可以隔着千里闻见对方的呼吸,林瑾昱又那样忙,她也不敢占用他太多时间,很多时候还在通话就可以听见那边有职员说“Lin,会议快开始了”,伊以只得说那你先忙就若有所失地挂断了电话。后来他们约定好每天通话的时间,晚上八点,那个时候她没课他也没会,可以讲一讲话,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伊以在讲,讲学校讲老师讲课后作业。林瑾昱周末的时候会来看她,伊以就只想拉着他的手走在阳光下,所以,他们确实没讲过共产主义和贫富分化。
“看,”吴辜说,“说不定你我才是灵魂伴侣,你和他就是世俗恋人。”
伊以说,“可我就是喜欢他。”
林瑾昱的握笔的手僵了一下,文件上的签名“瑾”字只写了一半,签字笔的笔尖戳在纸页上,他心里漫开一阵奇异的感受。
他左耳戴着一只隐形耳机,监听的是千里之外戎城的一场谈话,负责这一切的是岛本家的两兄弟,交给他们的每一件任务都被完成得很出色。
耳机里的人声清晰,仿佛她就在他耳畔讲话,“可我就是喜欢他”,语气里带着点小女孩的无赖,像是看到喜欢的玩具就认定霸占不放开。伊以从没当着他的面讲过喜欢,接吻的时候也很被动,呆呆的有点不知所措,每次都是他主动。突然听到她讲这样的话,心里像是起了一层雾气,蒙蒙又温暖。
耳机里继续传来她的声音,“虽然其实有很多喜欢的人和事,但是那种一想到就让人觉得心脏都暖和了的喜欢,就只有他一个了吧?是最喜欢。”
林瑾昱完成了签名,把文件合上,他摘下了耳机。
伊以,怎么办,你还是喜欢,而我仿佛已经爱你很久了。
星期五,和吴辜结束湖边谈话的第二天,伊以来到校长办公室,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伊以推门进去,看见办公室会客沙发上坐着的人,惊了一跳。
“许秘书?你来。。。。。。”
一身正装的许沐歌从沙发上起来,看了坐在办公桌后的校长一眼,笑着说,“我来办点事。”
伊以点点头,也没问下去,走到校长面前,微微鞠躬还没说明来意校长就满脸是笑地起身,说,“是伊以同学吧?申请资料都准备好了,你签个字就成。”校长从文件袋里拿住一沓资料,递给伊以,还亲手递过来笔,“在每页资料的申请人后面签名就行了。”
伊以说了谢谢,弯下腰来开始签字,这是一份申请设立奖学金的资料,白纸页眉几个粗黑大字——设立辜以奖学金申请书,一看就知道是吴辜那个神经病搞出来的事。吴辜说这个奖学金是为了纪念他和伊以伟大的思想谈话,同时略尽绵力缩减贫富差距,免得某些人老说他为富不仁。伊以只当他玩笑,结果晚上在寝室刚结束和林瑾昱的电话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辅导员说校长明日有请,伊以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细问才知道原来是奖学金的事,打过电话去质问神经病,结果神经病笑呵呵地说自个太忙所以奖学金钱他来出,事儿伊以去办。伊以想虽然神经病做法很疯癫,但是本意还是好的,也就应承下来,于是就有了如今办公室这诡异的一幕。
伊以签好字,把资料还给校长,校长伸出手来说感谢伊以同学对于学校发展的大力支持,伊以急忙摆摆手说自己只是个帮忙跑腿儿的,真正的出资人不是她。校长说伊以同学能力不凡以后必定大有可为,伊以谦虚哪里哪里校长您谬赞了。。。。。。宾主你来我往一番客套,伊以才得以脱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许沐歌,犹犹豫豫问题还没出口,许沐歌就笑着说,“老大明天来。”伊以一笑,开门走了出去。
许沐歌整整衣襟,在校长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笑容很亲切,“校长,那关于设立林伊奖学金的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星期六,好巧不巧的是林瑾昱和吴辜撞在一起了,地点是伊以宿舍楼前,三人各站一角呈和谐的三角形形状。
伊以十分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林瑾昱对她说,“你先回寝室,我和他有话讲。”
伊以硬着头皮伸手用食指在林瑾昱的掌心挠了挠,抬起头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学校里不准打架,而且,”她指了指吴辜,“他是校董。”
吴辜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林瑾昱摸了摸伊以的头,说,“你放心,不会。先回去吧,好了就叫你。”
伊以只得回去,半个小时后在寝室接到林瑾昱的电话,出来的时候只有林瑾昱,吴辜不在,伊以担心地问了一句,“他还活着吧?”
林瑾昱拉过伊以的手,带着她往前走,校门口停着的车不是那辆熟悉的帕格尼而是一辆不起眼的丰田车,伊以没问是哪儿来的,反正他们这类人本事大着呢。林瑾昱打开车门,伊以坐上去,林瑾昱绕过车头上车,车子驶离了戎政。
“其实,吴辜他来是因为。。。。。。。”伊以小心翼翼地开口。
“别讲他了。”林瑾昱淡淡地截断了她的话。
伊以只好闭嘴,两个人一路上没再说话,车子在郊外的一户小院子前停下,这是林瑾昱不久前租下的,他到戎城来的时候喜欢和伊以待在这里。林瑾昱拿钥匙开门,上二楼,打开所有的窗户透气,插上电开始烧水,伊以跟在他身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说,“我头发脏了,去洗个头。”
对方没说什么,伊以转身松了一口气,刚想往卫生间走,就听到林瑾昱说,“等等。”
她躺着,头发撒到水池里,花洒喷出一股一股的细细水流,他用手试好了温度,开始往她的头发上淋。头皮上感受到的温度,一是水温,一是他指尖的温度。待她的头发全部湿了,他按了些洗发露在手心,抹在她的头发上,她觉得有点凉,洗发露开始在她的发间他的指尖吐白色的泡沫。
伊以睁大眼睛去看林瑾昱,他垂着刘海,垂着睫毛,鼻梁是细高的一道,凌厉地割开人的目光,头皮上伴随着他的动作传来酥酥的痒,很舒服,也让人有点想笑。林瑾昱忽然抬起目光,和伊以的对上,伊以没躲,抿着嘴浅浅地笑。林瑾昱忽然弯下腰来,伊以两手交叉挡住他,说,“泡沫会沾到的。”
十分钟后,伊以坐在镜子前,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毛巾,林瑾昱站在一边,打开衣柜找衣服换,身上的那件胸前有一片湿痕。伊以正偏着脑袋擦头发,正好从镜子里看见林瑾昱脱下衬衣的那一刻,伊以吸了口气,赶紧把脑袋偏到另一边,耳根开始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