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旁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伊以彻底地睡了过去。
夏风从阳台上溜进来,轻轻地熏着她的背,暖软又舒服,伊以在梦中砸了砸嘴。
这是一间典型的和屋,六张榻榻米大小,布置得非常简洁,朝东的那面是推拉门,西面通到阳台,北面是巨大的书架,摆满了书册,从最下面的优秀儿童读物到中间的中学生必读名著,最上面的是朝歌先生推荐给她的,一些哲史书,朝歌先生说小孩子适当看一看这方面的书可以更聪明。南面的是三幅水墨图,很写意,白多黑少,中间那一幅只在画的中间偏左位置画了一只小船,然后便是几滴仿雨的墨点,题字是“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伊以虽然在绘画上是个门外汉,但是对于这幅图总是说不出的喜欢。她曾经给妈妈宁来说,梦里会听见画里的雨声。妈妈用老师一般的口吻说,小孩子的想象力总是分外强大。
这间恬淡和屋的主人伊以,是个中国女孩。
没睡多久手机就响了,手机铃声是一个十分欠揍的男声哇哇叫着“傻子伊以别睡啦傻子伊以别睡啦”,伊以把脑袋埋在臂弯里,伸出一只手抓起电话,放在耳边,“喂?”
“伊以,去大门,让大门外的那个人进来。”是朝歌先生的声音。
伊以一下子就醒了,朝歌先生的声音总是比上课铃声更能激得人心胆俱颤,她急忙应,“好的。”
朝歌先生挂断了电话,伊以这才发觉自己半边手臂都是麻的,又想起金在硕说过的什么趴着睡对心脏不好,伊以也不知道该不该信,金在硕这个家伙总是张嘴就来,信他还不如信鬼。伊以缓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她穿着一件无袖的连衣裙,最简单的款式,就是前后两块布缝在一起,衣服面前绘着的图案是上个世纪的美国小镇,朦胧模糊的构图法像极了老电影里的场景,伊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还是找了件防晒衫穿上。
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梳理因为出汗贴在脑门上的刘海,酒红色的拖鞋在石子路上嗒嗒嗒地响,像极了婚嫁时的一路吹打,院子里的樱花树因为风起歌声婆娑,伊以不由得笑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天气闷得很,像是有面锅盖从天上扣住了长汀,要把它蒸熟,路上只有伊以一个人在走动。
不过本来,长汀也没几个人,这块土地上的房子要比人口多得多。
“或许要下雨了吧。”伊以望了望天,这样想。
长汀的大门气势恢宏,大部分时间都不敞开,大家进出都是走大门旁边的小门,小门由保安室的两个保安把守,两个长相普通不怎么让人记得住的中年男人,大部分时间把制服穿得松松垮垮,捧着一碗牛肉面蹲在电视机前看社会与法频道。
“嘿!”伊以蹦到保安室的窗前,朝里面喊了一声。
张叔和李叔同时从电视机前把头转过来,看见是伊以,同时笑,“伊以,作业写完啦?”
伊以故意皱皱眉,显出不高兴的样子,抱着胳膊瞪视着窗里的两人,“都笑了七年了,你们还要笑到什么时候?”
张叔说,“笑到你嫁出长汀。”
伊以看了看门外站着的那个人,那个朝歌先生让她来接的人。那是一个长得可以用英俊来形容的中年人,纵然他只是穿着白背心套着短袖衫,脚上是一双没有任何装饰的布鞋,伊以也觉得他超级有范儿。
“你们怎么不放他进来?”她问。
“又不认识,怎么敢放?”张叔和李叔都用戒备的目光看门外的那人。
伊以笑,“胆小鬼。”
她从包里掏出门卡,这张门卡不同于普通小区的那些小孩子过家家式的玩意,它设计得高贵精致,很像那种由这个世界上的顶级群体们使用的无额度上限的美国运通百夫长黑金卡,主色是黑色,掂在手里很有坠感,左上角有一个凸痕浮出来,由金粉堆砌,构成一个“伊”字,像皇帝的玉玺印在文书的末尾,又像守卫的石狮蹲伏在宅第的前方。伊以把门卡贴近感应器,大门缓缓打开。
这是伊以第一次见到长汀的大门打开,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变换各种发型变换各种服装走过张叔和李叔看守的小门,觉得像一张阴沉的老人的脸似的大门更像是一个装饰,她从没看到长汀里的人使用门卡去打开它,所以她觉得这张门卡和大门一样也是装饰。
而现在,那张老人的脸忽然从中间破裂了,像是被谁从空中一刀劈开,分作两半,两扇金属大门朝里缓缓打开,像是一双手要欢迎什么人,拥抱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