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文绉绉的说话,总有些不习惯。”
纪菀天外飞来这一句,令和尚愣神。可她只是抱怨一下而已,也没有去看和尚此刻的模样,无非是正经端坐而已……他已修了一颗无瑕佛心,再与这红尘没有任何的瓜葛。
女郎低着头,小脚轻轻的踢动桌脚。
“那个……如果……”
像是鼓足了勇气,女郎猛然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和尚平静无波的眼……“呐!我是说,你早些睡吧!我先出去了。”
纪菀慌乱的掩门而去。
人生哪有一刻比如今还要慌乱呢!她竟没有记得起这是自己的寝居,如今跑出来了,还怎么回去。
她从窗户看进去,看到了和尚的上半身,看到了他闭着的眼。
还能怎么办呢?纪菀已经不是小童了,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如此任性一次,已经够了。
她自嘲轻笑,去寻另一处厢房。
……她没有看到和尚睁开的眼,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暗潮,没有看到和尚置于桌下颤抖的手,亦没有听到和尚的呢喃----“小女郎啊……”
年末,中宗高手带回了魔教教主的尸体,在权谋之争中搅风搅雨的魔教顷刻间四散逃离。纪菀也因此受到了魔教之人多次刺杀,皆有惊无险。最危险那一次,薛妮易容潜入西北王临时府邸半年,如不是因了缘和尚而露出马脚,很有可能让她得手。
当时这位魔教圣女被和尚叫破身份之后,不敢置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不敢相信和尚竟然不顾她的生死安危,几乎没有给她留下活路。如不是她受到了太大冲击,以至于潸然落泪,看呆了王府守卫以及一众高手,寻机逃走,只怕真的会命陨当场。
纪菀冷眼瞧着,来来回回几年。薛妮没有放弃杀她,对和尚之心意也更加浓厚了。
这个美艳绝伦的女子,从小受到魔教教导,心中不存是非曲直。明知道几乎不可能成功刺杀,也用‘灵蛇阵’这阴毒的法子害了一个村的无辜村民,只为了拖延一下她的脚步,让她膈应。如此狠辣,却对和尚越发的温和了,也很少用诡计来逼迫他。
原著中小和尚虽然也拜了戒嗔为师,但戒嗔不可能没日没夜的都守着他。薛妮就有机可乘,想尽办法破坏了小和尚修佛的心境。原著中的小和尚虽然有佛心,但洛阳佛门功利,不能让他潜心修佛,他也从未去过敦煌修心,佛心不够圆润。薛妮以有心算无心,肯定能成。
一来二往,薛妮也知道如今的小和尚已脱胎换骨,不是强迫能成事的,故而竟温柔小意起来。
一生都得不到,所以痴狂。
诸侯动乱,这一场大战打了许多年,直到纪菀三十七岁才占据了北方所有的土地,只剩桂林以下的地区还在负隅顽抗。她亦在这一年,登基称帝,年号建武。
纪菀四十二岁寿辰,才统一全国。
同年,佛教被封位国教,了缘法师被封为国师。
在此次朝会上,朝臣皆谏言,请女帝广纳后宫,早生龙子。这不是第一次被提起了,纪菀也晓得,帝王没有子嗣,容易引发大乱,而这个刚刚才平息了战火的国度是经不起再一次战乱的。
纪家最后也没有男儿,纪泉在顾氏去后也没有为了她守身如玉,依旧广纳美妾,可也没有一个肚子争气的。
他不得不倒过头来,关注已有的子嗣。这些年对四个女儿也算是诸多关心了。纪菀的三个妹妹都嫁得不错,如今已是子孙环绕,也会常常进宫来住个一两日。
纪泉看她们感情不错,终于在有一日提了这件事:“阿菀啊!不若让妹妹们过继子嗣给你罢!你如今身居高位,不能因生子而冒险啊。”
古代女子生子就是过鬼门关,纪菀的年纪毕竟已经大了。纪泉也不是非得她生,反正纪家女儿都流了他的血,过继过来,也算将就。
纪菀:“父亲,我已掌握天下至高权位,而你却日日被养于深宫之中,没有任何权势。你从未想过为什么吗?”
纪泉愣了,竟然说出了久埋心底的话:“……不是因为忌惮为父?”
他说完连自己都觉得不合理。也许纪菀当日以女儿身称帝曾遭受天下文人唾骂,要闯重重难关,那是确实顾忌他会不会以亲生父亲之名捣乱。可是走过来就好了,如今她已经牢牢掌权,不怕任何人的反对。
纪泉算什么?
纪菀笑出了声:“父亲倒喜欢给自己加戏!”
纪泉虽不明白她说的什么话,可是能明白话中的嘲讽。
纪菀:“我是在惩罚你啊!若皇位传继了你纪家的血脉,我怕母亲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纪泉骇然:“你什么意思?”
便是赌气,还有能选的吗?
纪菀:“你忘了吗?父亲,我是嫁了人的,夫家还有子嗣,也叫我这嫡母一声母亲。我若要传,也该传位给他。”
纪泉:“你疯了!欧阳恭亲生母亲是个疯的。”
纪菀:“他母亲便是疯的,也比你活得明白。”
纪泉当日颓然的神色,像是真的要活不过去了一样,可他最后也未寻死。多年半幽禁生活终于还是摧毁了他的傲骨,使他平和下来,也学会了自醒,早已失去了自尽的勇气。
了缘每年都会出游,可是一定有两个月是待在都城洛阳的,皇宫内为他设有佛堂,他若回洛阳,必定是待在这个佛堂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