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新现身之后,那顶妖艳的轿舆,布帘缓缓拉开。
田飞终于又见到了柴少云。
上一次见面,上一次见面是在……
在法租界南大街口王宝和酒楼内,当时是“兄弟盟”龙头柴少云,意兴风发的带着他那两个新结义的兄弟:意气飞越的毛丰源和唐奥运,直扑登楼,会着了他,要他劝郭山龙投降,要他带领“振新堂”向“兄弟盟”投诚……
那时候,柴少云是一个病人。
而且还是一个负伤、中毒的病人。
要任是谁受了他这样的伤、中了他那样的毒、得了他那样的病,早就十条命都不剩一口气了,可是,他却要一口气吃掉号称上海第一堂的“振新堂”,连眼也不眨。
那一次睽别,又近十载了吧?
而今,郭山龙已逝……
就死在“兄弟盟”是我总部亚细亚大楼里!
如今,大楼仍屹立在那儿,在“振新堂”的重地里也隐约可以望见楼椽飞檐,可是,物还是、人已非。
没料到,这“振新堂”的首敌,在他流落逃亡之际,竟然就在堂内重地踏梅寻雪阁出现。
“兄弟盟”龙头柴少云心爱的一棵“树”下面,竟有一个地道,直通死敌“振新堂”的要塞!
故而,柴少云在这样一个欲雪狂风,有星无月之夜,出现在这一顶妖异的轿子内……
想到这里,念及这些,田飞心里不禁一阵恍惚了……
杨华新一望见那对鬼火般阴冷的眼神,心中就像焚起一把熊熊的烈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多年埋首各种重大机密的工作,他早已学会无动于衷的他,也不禁喉头哽咽、泫然欲泣:
“大哥……”
“华新。”轿里的人伸出了手,一只瘦骨嶙嶙的手。
冰的。
要不是这只手能动,杨华新真错以为刚才在自己手背上碰了碰、握了握的手,是死了很久的人的手。
杨华新只觉心里一酸。
他一向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有泪,也决不在外人面前淌……可是,今儿重会故主,竟完全抑制不住,他咬得唇角渗出了血,但那泪竟像断了线的念珠,不住往下滑落。
还是柴少云先说话:“看到你仍活着,真好。”
“怎么悲伤呢?重逢是很好的事。”
“大哥还在,华新不敢先死。我等了半年,忍死苦守,到处打听,等的就是大哥的消息,待的就是今天。”
“好,很好。”
“可惜,有很多的弟兄,给挤兑的挤兑,害死的害死了。”
“我知道。我是知道了……”
“不要紧……只要大哥在就好了……大哥一定能为他们报仇的。我杨华新活着,就等今天,只等大哥一声令下……”
“你有心了……”
杨华新脸色忽然一变,红了眼,白了脸。
柴少云点头,火舌吞吐,照进舆内,映得他双目一阵寒碧:他的发已脱落不少。
胡髭很乱,衣袍很蓝。
蓝得很亮,亮得眩目。
而且还很香。
穿这样亮蓝的衣饰,还有那么浓郁的香味,是要掩饰什么,还是隐瞒什么?
田飞这样地揣想。
他也想起他和郭山龙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