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种事,柴少云懂得退身一旁,让别人来解决他们自己的家事。
邹强来了。邹强是“兄弟盟”安插在“振新堂”内最大的一枚棋子。正因为有了他的存在,才让得唐奥运成功对付了郭山豹,使得郭山龙身边少了一员猛将。
邹强此刻却带了两个人来。
一个是林龙。
一个是焦红。
他们是代表田飞来此的。
非常明显,“振新堂”派这两名大将来,就像是弱国向强邦派节使求封赐的用意近似。
这不仅是示弱。
简直就是投降。
不过柴少云也注意到:来的只是林龙和焦红。
林龙和焦红只是“振新堂”十二堂主排名最后的两位。
除了已经丧命在王老大之手的郭山虎之外,排行第二和第四的高疯子和郭山凤都没有来。
这也就是说:田飞显然还未能控制全局。
焦红一见柴少云出现,即朗声道:“我们代表‘振新堂’和田大堂主,恭贺‘兄弟盟’和柴老大,一统上海滩,昌大地下声威。”
投降的人如果要苟全,一定要尽快表示自己死尽忠心、痛改前非。
放弃抵抗的人不能有尊严,只可以委曲求全。
有时候,甚至委屈了也不能求全。
当你把刀柄授于人手的时候,是不是能全躯,这决定乃在别人的一念之间,绝不是由自己来掌握的。
这叫做生不如死。
但却有人宁可这样活着。
所以焦红抢着说话,其实是忙着表态。
她这一开口,方小龙派来的少年人也说话了:“方公子遣在下来恭贺柴老大,前程锦绣,福寿安康。”
柴少云见那少年长得十分俊俏,眉宇间有一股清奇至极的妩媚,在众多英雄豪杰里,仍可一眼瞧出他来。正要回话,但群雄已七嘴八舌,纷纷恭贺了起来。一时贺词如排山倒海、纷至沓来,柴少云也应接不暇。
唐奥运在此时向毛丰源道:“你觉得怎样?”
毛丰源道:“很替大哥高兴。”
“他当日是见龙在田,今天是飞龙在天。但龙还是龙,事实上他本来就是。”唐奥运道,“他是英雄,可是没有我们这些豪杰为他披荆斩棘,恐怕他今天仍然潜龙勿用,所以,当人豪杰,不如自己当英雄。”
毛丰源不太同意:“人生在世,各有位分,各有机缘,何必强求?人人都去当英雄,世上能容几个英雄?不错,豪杰为英雄卖命,但世间好汉、死士,也为豪杰效力,这样大家才能有所作为。说到头来,我们谁都不是英雄,只是我们的人生有所执着,有所选择,所以才显得特别凄厉一些而已。在时局大势里,起落浮沉,冲击成浪,或幻化为泡沫,有谁能做得了主?”
他笑笑又道:“曹操煮酒论英雄,说过:‘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人多以为英雄强勇霸道,其实唯大英雄能屈能伸,有谋有勇,而且高瞻远瞩、善机变应对,自有天机,自得妙趣,行事如神龙见首,一无定迹,思虑如行云流水,一无滞碍,但都自有逼人光彩,懂得顺时应世,伺机出击,成者天风海雨,波澜壮阔,败亦扶风带雨,顾盼生姿,这才是英雄。”
“或者,你是,我不是,”毛丰源笑着说,“所以我不当英雄,我只愿能助真英雄者成英雄,识英雄者重英雄。”
唐奥运瞪了他半晌,才道:“能看透世间事,是智慧;能看透自己,是哲人。你看得清楚而出得入得,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人生在世,为啥要看得那么透,看得那么远?功名富贵,纵是白云苍狗,只要人生来这么一遭,便当应该抓住浮华,不让它溜走。为啥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大富大贵,簇拥聚呼?为何你我却只是凡人一个,呱呱地来,默默地活,匆匆地去?总要做出一点事来,才不负大志,不枉这一生。”
毛丰源慌忙道:“怀有壮志,是件好事,不过这丝毫勉强不得,着急不得,否则,恐怕为福者少,为祸者大。”
唐奥运昂然负手,道:“管它为福为祸,人要自己快活便好。”
毛丰源小心翼翼地道:“那跟恶霸暴徒,又有何区分?”
唐奥运即道:“其实又有何分别?枭雄飞扬一生,英雄亦是这般一辈子;平凡人庸庸碌碌地过,大奸大恶之徒不也一样地活?多少人一任自身好恶,凭权仗势,纵恣一生,到头来不也寿终正寝?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但谁看见报过了?”
毛丰源被唐奥运的神情吓了一跳,只说:“既是人生百年,匆匆便过,何必步步为营,处处争锋?自由自在,五湖四海,心自逍遥,不也快活?”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拿得到的才算是快活,失去了便是悲哀,成王败寇,你看郭山龙的下场如何?”唐奥运憬然道,“便是因为万事云烟忽过,率性而为,有何不可?千秋功过谁论断?人都死了,管它流芳,还是遗臭!”
毛丰源抗声道:“既然百年一瞬,何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足可无枉此生,亦不负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