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他那一刻的感受,也明白无论我说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他踉踉跄跄地往海边走去,我又一次跟了上去。这一次,我不敢上前,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后来,我们坐在了海边的礁石上,一起看着浪花一阵阵地涌向沙滩,我问他冷不冷,他摇头,他说:“你要是冷,我可以抱着你。”
我便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他问我:“胜男,你小时候想过住在海边吗?”
“嗯。我是山里的孩子嘛,大海对于我们来说像是遥远的梦。”我轻轻地说。
“以前每一年我都会去海边度假,在游艇上和美女喝酒,骑沙滩摩托,玩沙滩排球……可是那些时光都很空虚,我还是喜欢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大海。我以前会在冬天的时候一个人开着车跑去看海。大海,就像是妈妈的怀抱,温暖,宁静。”他十分地感怀。
“怎么?一到海边你就变成了诗人?”我笑着调侃他道。
他也笑了,尽管脸上的疤痕十分醒目,笑起来的样子依然让我觉得好看。
“那是,哥可是个有内涵的男人。”他又得瑟开了。
我们在海边坐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后来,我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见状,拉着我便往回走。天已经黑透,海天交接成一色。我们牵着手缓步地朝着与大海相反的方向走去。
快到停车的地方时,他突然说:“胜男,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嫁给我么?”
“你这是在对我求婚吗?”我笑着问道。
“不是。我指的是未来,我也不知道这个未来还有多远。”他轻轻地说。
“你要是现在求婚,我也可以答应你。”我依然在笑。
他摇了摇头,一脸宠溺地笑道:“现在不行。如果有以后的话。”
“好。都依你。”我柔声地说道。
他扭头,深深看了一眼我的脸,然后突然对我说:“谢谢你,胜男。”
“谢我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谢你从未辜负过我。”他说完,突然扭头,冲着大海大声地叫了一声。
我们又按照原路开着车返回了c城,不久后,他告诉我秦叔让他陪着一起去秦皇岛走一趟,这一去估计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我当时没有多想,甚至因为工作都没有给他送行,以为他这一去不过十天的功夫。我哪里知道,这一别竟是生生世世的距离;这一别,我们从此阴阳两隔;这一别,我再也无法看到他的笑容;这一别,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就这样仓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都来不及好好跟我告别。我们还没来得及相拥,还没来得及亲吻彼此的脸颊,还没来得及感受彼此的温度,他就这样仓惶地离开了人世……
2012年3月15日,我得知了他离开的噩耗。
接到秦叔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那天早晨上班后,我的手就一直不停地抖,左眼右眼都在跳。
我开会前还打过他的电话,我说:“驴头你在那边还好吗?为什么我一直眼皮不停跳?”
他还笑嘻嘻地在电话那头说:“我好得很,放心吧,没有嫖没有赌,也没有瞎找女人。你就放心吧。”
“你在那边乖乖的,可别让我担心啊。”我记得我还在电话里不放心地叮嘱。
他还在电话那头没轻重地说:“放心吧,死不了。你安心等着我回去。”
我从没想过那竟会是他最后的遗言。他说了他“死不了”的,他说了让我等着他回来,他说了让我放心,可是就算这样,命运依旧残忍地剥夺了他的生命。一切,就好像一场注定的劫难。
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玩笑,直到他离开,他的人生依旧充满黑色的意味。我竟没有想过,他和秦叔去秦皇岛是因为得知了孙默默的行踪。我早想过他会报复,却不曾想,他会那么愚蠢地亲自前去。那万恶的一刀,那条受伤的腿,竟生生阻挡了他最后的活路,导致他客死异乡……命运,有时候对待一个人何其苛刻。
他与孙默默之间,就像是前世解不开的结一般,今生注定纠缠,就连死亡这种事情,最后都是与她一起奔赴的。其实,何止是他们二人。我,曲歌,他,孙默默,我们四个人之间又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因果循环,才造就了我们之间如此多的恩怨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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