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感受到了冰凉,楚环的眼皮再次睁开,却没说话,但会配合着仰起脖子或者挪开手臂露出腋下的位置,动作里只看得出疲累,看不出羞怯。
言榷也不说话,手法还算熟练地为他做物理降温,然后再帮他把纽扣扣好,过程中手指不免触碰到他胸部的肌肤,整个人就像被烫到一样颤抖一下,接下来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楚环也当做没有看到。
物理降温显然有效果,再喝了一碗茹姐熬煮的感冒茶之后,楚环在医生到来前就发了一身汗,体温计一测,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但医生还是给他挂上了吊水输液。
对方显然还是在障碍物稍稍清开一条人能走的道路后爬上来的,裤子上都是泥点子,头发也几乎湿透了,但还尽责到先替楚环扎好针之后才去清洗。注入身体的药物里应该有助眠的成分,楚环很快睡去,醒来后便看到了言商。
温和的男人还依然坐在轮椅上,身上的衣着对比起季节来说偏厚实一点,脸色却还是显得苍白。他明显一直盯着楚环看,楚环睁眼之后便跟他对上了视线。
言商先笑了笑,“好点了吗?”又道:“熬了粥,现在有胃口吃点吗?”
输液的效果显然比吃药的效果好,楚环除了身体还有些无力之外,也确实感受到了饥饿,“谢谢言先生。”
言商突然道:“叫我言大哥就行。”
面对他,楚环整个心态就柔软很多,用发烧后还沙哑的嗓音叫道:“言大哥。”
言商听到这个称呼,原本放松的身体突然稍稍有些紧绷,垂放在一侧的小指也无意识抽动了一下,然后才道:“我叫她们送上来。”
楚环傍晚就能下床了,撑着洗了个澡,因为头发湿漉漉的难受,所以还洗了个头,然后出门就遭到了医生的谴责。
“本来就没好,洗澡就算了,怎么能洗头呢?不知道这样容易反复发烧的吗?头发还不吹干,你是不是想再扎几天针?”他想再推楚环进浴室把头发吹干,楚环不肯,“没事,根部已经干了,晾晾就好。”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医生年纪很轻,楚环知道他也是个双性,对他的疏离感就没那么强,都敢跟他僵持,“吹风机太重了,拿着累。”
能在帝都星球担任医生职位的,家境必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平常也都是小少爷的做派,必然不会纡尊降贵给患者吹头发。医生想必也没想到这层,只是瞪眼,正要妥协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先进了浴室,重新把吹风机的插座插上,发出不容置喙的命令:“过来。”
楚环有些惊讶,李医生的惊讶也不遑多让,但言榷丝毫没把眼神分给他,只是看着楚环。
楚环最终坐在了凳子上,心情复杂地被另一个男人抚摸头皮吹头发。
他其实很不理解。
为什么对方明明嫌他恶心,恶心到还当着他的面吐了出来。九年后的今天,却还愿意跟他产生肢体接触。
楚环原本想晚上借车回去的,言商挽留了他:“说好要陪我钓鱼,还没去呢。”
“我明天要上班……”
言商便笑,“跟你开玩笑的,但想留你也是真的,你还没完全好,山路被暴雨冲过,路上石头树枝什么都有,夜晚视线不明,开车容易出危险状况,还是明天一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楚环看到言榷已经离开了,就没再坚持。
晚餐为他准备的依然是粥,配了两个女佣搭配的小咸菜,味道特别爽口。这栋别墅很宽,但餐桌却不大,像是普通人家使用的一样。楚环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言商道:“因为除了阿榷,没人会来这里陪我用餐。”
言家的事楚环知道得少,哪怕以前想尽办法打听过。小道消息里,身为主家的言家漏出来的传言还没言之玉的家里多,楚环连言商的父母还在不在世都不知道。他犹豫着要不要问,又觉得自己想问的问题有些越界,便打算转换话题。言商却看出了他的心思,温和地笑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楚环对上他的视线,还是问了出来:“言大哥的父母呢?”
言商道:“阿榷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
虽然已经预知了这个答案,但真正听到的时候,楚环的心弦还是被狠狠扯动了一下。
言商缓缓道:“他们是志趣相投的一对夫妻,年轻时都有相同的爱好,因为生孩子,所以耽误了几年。阿榷出生一年后,我母亲便重新开始做锻炼想要回到他们的‘战场’,阿榷三岁的时候,他们报名了那年的极限拉力赛,快到终点时,他们连人带车一起翻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他的语气神态都算不上太悲伤,只是平静诉说。
楚环怔了许久,回过神来后才反应过来,“对不起,又勾起了您的伤心往事。”
“还好,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很淡。”
话题已经聊到这个地步了,楚环到底没忍住,“那您的腿……”
言商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良于行的双腿,态度更随性了,“中过毒,当时差点没醒过来,后来虽然勉强将毒素压制在了下半身,但却让双腿几乎废掉,后来再做了很多治疗才好一些,天气晴朗的时候,还能走一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