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谢茂的态度一直都很宽容,像衣长宁这样的争法,他并不反对。
——又没有栽赃陷害,揭发的还是仗势欺人、逼压百姓的势力。
倘若不是害衣飞石背了个办事不力、督事失察的罪名,在谢茂看来,衣长宁这事儿除了手段拙劣之外,简直都不算什么大错。
“小衣,水至清则无鱼。做人主子的,须得容下底下人的私心。”
“若无私心,皆言公利,谁肯天天四更天就排着队进宫,嚼着干饼子,撅着屁股给皇帝磕头,还得辛勤案牍,忙那永远收拾不完的狗屁倒灶事儿?”
“朕知道,你家自然不同。你爹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人?”
“若朕只用圣人,这朝廷还能有人给朕效命?”
谢茂耐着性子和衣飞石讲道理。然而,衣飞石认准的道理是讲不通的。
看着衣飞石固执不能理解的模样,谢茂心里又无奈又喜欢。
他确实能宽容衣长宁这样的“争”法儿,可是,正是因为他重生几百年来,见过了太多太多的“衣长宁”,所以,眼前这个忠心耿耿不留半点瑕疵的衣飞石,才显得如此珍贵。
若衣长宁不是衣飞石的嗣子,若衣长宁不是衣飞石悉心教养多年的孩子,只怕衣飞石都不会这么愤怒绝望。他根本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对皇帝不忠,对皇帝的位置心生觊觎——皇帝对你不好么?对你妻子儿子不好么?你竟如此狼心狗肺!你竟是我衣飞石的儿子。
衣飞石不可能准许衣长宁再倚仗自己的情面接近皇帝,谋取皇帝身边一丝恩宠好处。
——他永远都不会成为任何人伤害皇帝的踏脚石。
“陛下说的话,臣都明白了。”
衣飞石不想和皇帝说道理了。他为臣的道理,怎么也不可能说得过皇帝的道理。
“只是臣确实踢伤了衣长宁心脉,不信陛下叫太医署一一验看,是否伤了心脉,再也养不好呕血之症了?臣当日也是一时情急,没收住力气。”
他就是理直气壮地跟皇帝撒谎,耍无赖,看着谢茂的双眼。
“若陛下立聪儿为嗣,何忍臣死无葬身之地?”
马勒戈壁!
谢茂气得肝疼。
他立嗣女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后,保衣飞石万全,保衣家万全。
现在衣飞石不要脸了,直接说我要把嗣皇帝的亲爹得罪到死,谢茂还能怎么办?
他难道还能强压着衣飞石不许得罪衣长宁啊?
十年前谢茂还有把握镇得住衣飞石,如今衣飞石有恃无恐,知道他舍不得,简直……
蹬鼻子上脸了。
“你……你给朕……”
谢茂一句话没说完,衣飞石就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作势欲跪。
“朕给你找个铁链子跪着!”谢茂气道。
衣飞石见他真的生气了,连忙又跑回来坐在他身边,弯腰在他怀里,仰头看他:“陛下饶命,臣一把年纪了,跪着铁链子多不体面?亲一个亲一个。”
谢茂被他讨好着亲了两下,兀自气不顺:“你如今越发嚣张了。朕治不住你了?”
衣飞石对他眨眨眼。
“做什么?”
谢茂没好气地问,他想起废掉的衣明聪就头疼。
谢娴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做嗣女差了些心胸格局,单做嗣皇帝的母亲,那是绝对够了。衣长宁也不是真的那么差,调|教几年,就能替嗣皇帝冲锋陷阵,不至于让衣飞石亲自下场,更保险。
偏偏小衣如今学坏了,会耍无赖了!
从前都是谢茂无赖别人,如今被衣飞石无赖住了,谢茂才知道这滋味,实在是销魂。
“臣哪里敢嚣张?昨日陛下才治住了臣。”
衣飞石拉着他的手往身后一放,低声窃语,“陛下忘了么?昨日臣在陛下手下奋力挣扎亦不得幸免,被陛下治了个精疲力竭奄奄一息,最后,臣求告陛下,再三叩拜……陛下才饶了臣。”